没有钱的人,第一想要的是钱,有钱的人还想要钱,却又滋生出了其他的念头:还想要一个健康,健康有了保证之后,却又想要有钱人没有的东西,一份高尚的孤独,文化人特有的孤独。
当然这文化人的孤独又与我们平时所说的某人性格孤独又有着天壤之别,文化人的孤独是种傲,是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清高,是一种自己的乐,是梁实秋先生的《雅舍》,是林语堂先生《生活的艺术》。而性格孤独的人的孤独是一种痞,是一种不良的生活习气,是一种躲避生活的苦,是长在大石头下的《月牙儿》,是阳光下的《苦菜花》。总之,文化人的孤独是一种心境,而性格孤独人的孤独是一种心态,心境是一种境界,而心态是一种世俗。
时下没文化的有钱人在经理室、公共场所学起了孤独,在日常生活中扮起了斯文,西装革履领带,走起路来慢条斯理,八字正着,平时以小汽车代步,青丝缕缕,一尘不染,油光可鉴。在家还养起了水仙、兰花、孰不知这水仙、兰花也有些灵性,不好侍候,稍不留神,水仙长得象山东的大葱,兰花长得象绍兴的韭菜,这可惹火了那位有钱人,他对这些花草大怒:这张三李四都听我的话,你这草木偏偏与我唱反调,水仙只长叶子不开花,听人说兰花有傲骨精神,还有一长二短三凤眼的风姿,到我家偏偏变成了大韭菜,让我太没有面子!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花点钱到画廊买回几幅字画,悬于墙上,这回可省去很多事!花草要施肥浇水,这书画却什么都不要了,可又来了一个新问题,这画到底画的什么?这字到底写的什么?仔细一想,这些文化人也真怪:正经字不写,非要写些甲金瓦识,秦篆汉隶,张旭怀素,一幅字只有二十几个花了几千元,请教了好些人总算把字认全了,还没弄懂是什么意思。这画嘛,更是奇怪了,墨水这里一堆,那里一撮。画上的山水,远看还象个东西,近看却乱七八糟,什么也不是,涂来抹去,长短粗细不同的线条,横三笔竖四笔,弄得人糊里糊涂,过了几天便觉这文化人的字画比水仙、兰草更扰人心烦,好在不要人去日日管理它。让它悬于墙,期年不再过问,偶一日,心血来潮,再去看那字画,却斑驳落离了,仔细一端详,却发现蛆虫帮了他的忙,开始了蚕食,逐步侵吞,一气之下,稀里哗啦扯下那些字画,揪成一团,狠狠地扔进火炉中,画在炉中喊:“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字在火中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那有钱人心肠也太狠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还暗暗大骂那些文化人变着法子坑人。
我在想,你这没文化的有钱人过着自已的生活有多好。西湖的歌舞多轻松,朱门的酒肉多滋润,你非要学那份儒雅!这孔乙已好端端地穿着长杉,你偏要给他来条领带,老舍的茶馆生意挺红火,你为什么偏要将它改成夜总会!
上面戏说了没有文化的有钱人的无趣,那么有文化没有钱的文化人又该是个什么样呢?他们大凡白日里发发牢骚,怒骂这个社会发生了异化,怎么这世界穷得只剩下钱了?见了老婆孩子只好变着调儿低声说:不要恨我,要恨就恨那不合理的社会!说归说,怒归怒,大都还能守得住阵地,古人云:穷的才是书生嘛,君子固穷。到了晚上,白日的浮躁随着太阳消失到天边,借着李白的月光,静静一思,自己干的工作也算是高尚吧,没日没夜地替别人刷着精神的盘子,连一个铜板大的小费也没有,想来思去还是扔掉那支破钢笔也罢!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生活,那些没有文化的大小经理们,哪个不是脑满肠肥的,唯独那些文化人个个瘦得象猴,就象刚从难民营出来的一样。偶有机会去次酒家,还不知道这西餐的叉子放在哪只手上,吃多了让人笑话,大煞文化人的风景,吃少了实在不是滋味。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什么也没有碰上?一觉醒来,忽又想起这本书还没有读完,那篇文章还没有结尾,复操旧业。倒有一位仁兄,是一大学副教授,五年前就信誓旦旦要辞教从商,一口气买回了数本从商必读,什么世界大富豪发家史,什么商战,还有什么成功之路,等等。买时痛快,这是文化人的通病,买件衣服思三想四,看到自已想要的书,却愿意负债。要读这些书却有了诸多不便:第一,不能拿在手上随便读,怕人议论。第二,不能在办公室读,影响不良。第三,不能让同事学生知道,会认为自己太俗,现在只剩下躲在床上看。几个月下来,所购之书全部读完,自认为有了理论作指导,偷偷到商海一试,却来了个血本无归,折戟沉沙!从此他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什么人就应该做什么事。
五年后的他,依旧是教书的,读书的,写书的。
后来他在日记中有这样一段文字:窗外很热闹,一段时间,我耐不住寂寞,也凑了过去,见一群人正在上演一出戏,戏中有刘备、关羽、张飞,趁他们休息的时候,我凑过去,想玩一玩关羽的青龙刀和张飞的丈八手矛枪,我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有能拿起它们,最后试了下刘备的双剑,觉得挺顺手,于是拿起它耍了起来。
此文发表于广东省优秀期刊《创业者》2000年第12。
作者:陈文武,字问无,号迟明,1965年出生,祖籍安徽省芜湖县。
社会制度及书法社会学研究者?,偶作小文,兼习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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