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流泪了作文600字,那一刻我流泪了作文600字初中

01

我曾经偏执地喜欢过沈嘉川,也曾经疯狂地讨厌过他。

沈嘉川七岁的时候被寄养到我家。他爸爸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他妈妈受不了这种打击精神崩溃,照顾不好自己也照顾不好沈嘉川,在精神状态还清醒的情况下求我爸妈帮忙照顾他,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自杀了。

沈嘉川刚来我家的时候像一只瘦弱的小猴子,而我,据我妈描述像一只满嘴流油的猪羔子。

这种强烈的反差勾起了我妈的慈母之心,每天变着法的做各种好吃的,就盼望能把沈嘉川养的结实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嘉川只能吃一点点饭,多了就会吐。所以那段时间的饭菜都是我吃完的,而我越来越圆的脸显得他越来越消瘦,我妈痛定思痛,断了我的零食,顺便把我的晚饭从一碗变成半碗。

我从小嗜吃如命,两岁就能用筷子把饭碗扒得干干净净,四岁踮着脚去摸桌子馋的抓心挠肝转着圈跑。

从此我看沈嘉川就像是生死仇敌,不共戴天。

不过沈嘉川很懂得怎么让我高兴,妈妈给他的牛肉干他都给我吃了,我很大方地原谅了他,还跟他做朋友。

初中的时候沈嘉川语文不好,记叙文写的干巴巴,像被抽干水分的苹果。每一次他都照着我的作文照猫画虎,每一次我编妈妈背我去医院、爸爸给我送盒饭他都照单全收地二改创作。只不过我有创作的天赋,接近满分;他东拼西凑,勉强及格。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就是我俩写的全是假的煽情的。我身体一向健康,没去过医院,我爸忙着做生意也没空给我做盒饭。他也快忘记他爸爸妈妈的样子了。

高中的时候文理分科,他选理我选文,交集就比以前少了很多,只是上学和放学一起走。

高中的课业重,压力也大。学生短暂的喘息时光集中在运动会、艺术节和其他活动上。

高一时的艺术节,我对周安岁的印象格外深。

她穿着玫瑰红的裙子,大大方方地坐在琴凳上弹唱了一首《红玫瑰》。

音符流水般倾泻,少女嗓音空灵婉转。

虽然那时她的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我知道,她是一团艳烈的火。

我不知道的是,这团火将会燃烧到沈嘉川,也燃烧到我。

02

我意识到我喜欢沈嘉川的时候,是高二上学期的一次月考。

我抗拒议论文束缚的框架和规矩的论调,孤注一掷地写了一篇小说,被判定为偏题,分数少的可怜。

英语和数学也一科比一科考的差。

可以说除了文综一无是处。

平时我都会跟沈嘉川一起回家,但是那天我匆匆地跟他说我今天自己回去,然后就跑出校门了。

为了避开他,我走的不是经常走的那条路,路灯有些失灵,忽明忽明地亮。

我蹲在路灯底下啪嗒啪嗒掉眼泪。

这条路有点空,深秋的晚上风也很冷,我想到妈妈给我熬了热乎乎甜丝丝的南瓜粥难过更加汹涌。

我想回家,我想妈妈了。

我想顺着原路返回,却走岔了路口,七拐八拐地摸索了好久才堪堪到家门口。

沈嘉川在我身后,看见我有些肿的眼睛一愣,然后递给我一串冰糖葫芦

他的指尖很凉,落在我哭的有些发热的眼皮上我却觉得烫。

「闭上眼睛啊笨蛋。」

他的动作轻柔,揉了一小会儿叫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之时,他认真而专注地盯着我,我甚至可以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倒映的我自己。

真奇怪,明明都是用的同一个牌子的洗衣液和柔顺剂,怎么偏偏他多了一点橘子的清香味儿。

「好了,不红了,进屋吧。」

他自然地转身,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颊上发热。

我觉得我脸应该红了,就像小时候偷偷用妈妈的口红在脸上画小王八那么红。

除了我们俩,没有人知道这个小插曲。妈妈只当是我嘴馋拉着他去买糖葫芦了,少给我盛了半碗南瓜粥。

如果换作以前我可能会沮丧一会儿,可是当下的我觉得有糖葫芦就够了。

03

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之后,我对学习燃起了相当大的兴趣。

沈嘉川很聪明,数学和理综都很出色,妈妈每一次都跟我夸他,让我多跟人家学学。

我不好去问他题打扰他学习,就把自己代入成他想象如果是他来做应该是什么思路用什么解法。

这个办法确实有用,对数学提起兴趣之后,我像是忽然开窍,从前觉得晦涩的知识也不觉得让人头痛了,成绩也从原来的七八十分一点一点往上爬到一百一十,题目简单或者思路清晰的时候也快摸到一百三的边缘。

我默默给沈嘉川记了功劳,打算给他准备一个惊喜。

他生日在二月二十九号,那年刚好是闰年,那天刚好周六。

我托我爸给我带了特别五彩的大烟花箱子,跟我妈商量好了做什么样的蛋糕,还早早把沈嘉川支出去让他八点之后再回来。

那天飘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圃里的土被浸得润润的,沾了我一手泥浆,我摁开打火机,虔诚得像是正在许愿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希望新的一年,沈嘉川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也希望他能多喜欢我一点点。」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贪心的话实现不了愿望,我的愿望只能实现一半。

当我四处张望沈嘉川的身影好准备点燃引线时,我发现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孩子。

他们并肩而行,只是一起散步却弥漫着淡淡的亲昵。

我的手一抖,火舌直接舔上引线,随着巨大的声响,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瑰丽又璀璨。

在烟花的光亮下,我看清了那个女孩子的脸,她是周安岁。

与上次画着舞台妆的红玫瑰不同,周安岁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清丽柔美,像一朵还带着露水的栀子花

此时此刻,她在看烟花,而沈嘉川,在看她。

烟花易冷白雪易化,所以他选择珍惜当下抱住她,掸落她头上的雪花,轻轻贴上她的面颊。

他们在雪里拥吻,极尽浪漫主义色彩。路边开着小警车的交警义正严辞地教育我不要再非法律允许的时间燃放烟花爆竹,并且让我妈交了二百块钱的罚款,多么写实的现实主义。

真好啊,热闹都是他们的。

我抹了抹雪融化在脸上的痕迹,扯出个笑脸。

没关系的李葵,一个沈嘉川而已。好好给他过完这个生日,从此以后就别想他了。

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手腕上的橘子瓣小皮筋实在是太过扎眼了。我看着奶油蛋糕上的橘子瓣破天荒地没了胃口,而沈嘉川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吃下了一块蛋糕。

04

那天之后我们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之中,上学放学都是出了门各走各的,到门口再一起。

临近高考,谁都没有闲心思放在学习以外的地方。

模拟考、段考、联考考得所有的学生都焦头烂额,学校拿到成绩比对结果之后告诉我们要劳逸结合,举办了球类比赛。

男生足球,女生排球。

我们班的足球很快就被淘汰了,倒是排球一路高歌挺进了决赛。

令我意外的是,我们班的对手是沈嘉川在的七班,而周安岁也要上场。

原来的那个队员请了病假,由周安岁来替补。

我撇开杂念,专心比赛。

其实这种大家都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比赛,主要依靠的还是发球得分,多的是出界和不过网的球。

轮到我发球。

我想往死角打,但是力度有些过。完了,这球肯定会出界。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周安岁哒哒往后跑了几步,去接那个球了。

接球的姿势不对,甚至还用手往回打,那颗球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班界内的地上轻轻回弹然后骨碌骨碌从网下滚到我的脚边。

周安岁的手受伤了。

七班弃权了,我们班赢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

七班的人议论纷纷,周安岁零星地溢出几声微弱的痛呼,沈嘉川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吓人。

他凭什么瞪我?

「这一班的女的也太凶了,一个比赛而已,打这么狠啊,周安岁可是艺术生,过几天特招考试,这手要是废了可怎么办啊。」

「要我说啊,这女的就是看重那些虚的名头,一个校里的排球比赛还那么拼,能给高考加分吗?」

我握紧了拳头。

「这本来就是界外球,是她自己非要去接的。你们嘴这么碎,上辈子投胎的时候没剪干净吗?」

「李葵!别说了!」

沈嘉川第一次这么凶地跟我说话,他叫完我的名字,我听到了更加大声、更加不加掩饰的嘲弄:

李逵,哈哈哈,怪不得叫李逵呢,这么凶的女的谁不害怕啊!」

「李逵还知道对宋江忠诚友爱兄弟呢,她倒好下手这么黑。」

我气到发抖。

我从小到大最讨厌别人拿我的名字开玩笑,沈嘉川一直都知道,他从来没有这么叫过我。他今天开了这个口,就一定会知道我会难堪,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就这么想给周安岁出气。

我心里一凉。

李逵对宋江敬爱有加,最后却落得一个被毒死的结局;我自认和沈嘉川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却被他给了这么大的难堪。

我没有忍,把地上的排球捡起来,猛地打了出去。

我发誓,我是对着他的脸发的球,我恨不得把他的脸打扁。

天不遂人愿,那颗球偏离了他的脸,只是堪堪从他的耳边擦过。

「沈嘉川,你真行。」

我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从那天开始,我和他虚假的和平关系正式告破。他申请了住校,我继续走读。反正他饭卡里有钱,不吃我家的饭也照样饿不死。我爸妈有好几次都想问我,每次都欲言又止,我统一回复,临近高考想专心学习不想分心。

高考之后,我留在d城,他去了b市,相隔两千多公里,正好眼不见为净。

他报道比我晚十天,我报道那天,他想送我,我同意了。

有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收拾完宿舍,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

「回去吧,后天s大开学,你好好休息好去帮周安岁搬行李呀。」

沈嘉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从他要来我家的时候,我爸妈就提前给我做思想工作,要保护哥哥,要对哥哥好,不能说一点刺激哥哥的话。

我确实很成功地扮演着一个好的妹妹的角色,我那么护食甚至愿意把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全给他。

我唯一刺激到他的行为就是那天拿球砸他。

我现在连装一装都不愿意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很恶劣的人。

狗咬我一口,我捅狗十刀。

就算是我最偏爱的那一条,也不行。

「小葵,我……」

「别这么叫,我们不熟。你帮我搬行李的钱我转你银行卡里了,五百块钱,够不够?」

「小葵!你非要这样吗?」

「不够的话,你生日的时候我再给你放一场烟花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那是你……」

「嗯,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关我什么事?别挡路,我要吃饭了,别坏了我的胃口。」

沈嘉川有些颓然地走了,我高兴地吃了两屉小笼包。

05

大一下的暑假,我和室友江月衣去新建的游乐园玩。旋转木马太幼稚,过山车太刺激,但是我俩还是都玩了一遍。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我俩的腿都软了,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决定最后一个项目手拉手去鬼屋

音响里回放着超级响的诡异音乐,我闭着眼睛拉着江月衣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这个时间段鬼屋格外火爆,人挤着人,我的耳边3D立体环绕着真人的尖叫和提前录制好的音效,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有阵阵的阴风。

我感觉我和江月衣被挤散了。

「江江,江江!你,你在哪儿呀?」

我胡乱地伸出手,然后被江月衣重新牵住。

她的手有点凉,我用两只手去包,想给她捂得热乎一些。

她似乎很着急,拉着我急匆匆地往外走,走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好了游客,你已到达鬼屋终点。」

这不对啊,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张诡异的扭曲的小丑面具,他牵着我的那只手被我牢牢抓着,而另一只手提着还在滴血的电锯。

我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事,甚至回忆了破口大骂沈嘉川的片段。

小丑把电锯扔在地上,把面具也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

只不过,他怎么长得那么像沈嘉川?!

我嫌恶地松开他的手,语气不善:

「不去陪周安岁,来这儿当npc?」

「沈嘉川」一愣,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周安岁?是谁?」

很好很好,沈嘉川你能装,以为夹着说话装无辜我就不认识你了?

我忍着想揍他一顿的冲动问道:

「江江呢?」

「沈嘉川」红了耳朵,有点羞涩:

「这么叫我不太好吧?」

江月衣颤颤巍巍地被另一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医生扶了出来。

见到彼此的那一刻,我俩抱头痛哭。

「沈嘉川」脱下了装扮,很好奇地看着我:

「你好,我叫姜雪淮,你是?」

我愣在原地,完蛋,认错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认错人了!真的很抱歉!」

我拉着江月衣就跑,直到离鬼屋有两三个项目远才停下。

「怎,怎么了小葵,怎么忽然跑起来了?」

「我刚才把他当成你拉了一路的手,还把他认成别人一直在呛他。」

呜,尴尬死了。

江月衣安慰我:

「没事的小葵,咱们也不总来这儿,再说了,时间久了他就忘了,没事的。过一会儿有烟花秀,一起看吧?」

我其实有点抗拒,但是又不太好意思拒绝,就想着先跟她去观赏地点,等开始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烟花会在八点准时燃放,七点五十五的时候,我跟江月衣说要去买冰淇淋吃,钻出了密密的人群,然后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好好看烟花,我在摩天轮底下等她。

游乐园的人大多集中在中央广场看烟花,摩天轮这边就显得很清冷。

摩天轮靠近流月河,清淋淋的月光和闪烁的霓虹灯光在水面上滚动,一直流,不回头。

微凉的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清甜的香味,一只小熊朝我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棉花糖。

圆圆的头套上画着夸张的笑脸,小熊的左手拿着蓬松的棉花糖,右手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它朝我走过来,露出脖子上戴的二维码牌。

我扫了一下,是一个添加好友的界面。

它直接把棉花糖塞到我的手里,然后把头套摘下。

是姜雪淮。

他的头发因为头套的摘戴有些乱,但是并不影响他的好看。

姜雪淮看着我笑,眉眼弯弯。

「不高兴吗?请你吃糖。」

放烟花了。

砰—砰—砰。

璀璨的烟花一朵一朵在天幕绽裂。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

他俯身,靠近我的耳边,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请你吃糖—别不高兴啦—」

第一阵烟花放完了。

姜雪淮坐在我身边,有些郁闷地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哄女孩子,虽然好像已经失败了,但是可不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呀?」

小熊头套在他的手里转了好几个圈。

「我叫李葵。李子的李,瓜子的葵。」

姜雪淮从口袋里变出一个还有些烫的烤蜜薯递给我。

「我叫姜雪淮,像土豆的姜,像白砂糖的雪,比准多一个点的淮。」

我接过蜜薯,发送好友申请。

姜雪淮高兴地又去摸口袋,被我按住。

这家伙像哆啦***梦,说不定整个游乐园都能从他的百宝袋里掏出来。

「你不是在鬼屋扮npc吗?还兼职扮小熊卖甜点呀?」

「我是暑期自由钟点工,每个场子都要赶一下的嘛。」

「烟花一共有三场,你慢慢吃啊。对了,先吃棉花糖,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没有包装的棉花糖很难一直维持原有的形状,我递过去,示意他撕一半吃。

「你先吃,我怕你下药。」

姜雪淮乖乖照做,我放心地吃起来。

绵绵的糖丝软极了,一点点化开,融融的甜。

「你不喜欢看烟花吗?」

「……也算不上不喜欢,只是之前有一点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啊,让你想起来伤心事了。」

「没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请我吃东西,扯平咯。」

我看了看手机,烟火秀已经到了尾声,我起身和姜雪淮告别: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我朋友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姜雪淮嗯了一声,又往我手里塞了一大把水果糖才跟我挥手。

06

其实我加完姜雪淮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不过他的朋友圈真的很吸引我。

因为里面全都是各种看上去就非常非常好吃的东西。

他基本上一周一发,我每一次都点赞。

大概过了一个月,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他在微信给我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你都不找我说话的。」

我看着那一句话,好像看到了他溢出屏幕的委屈。

还没等我回复,又是一条消息。

「游乐园这么不好玩吗?」

额。哪有人去游乐园是一个月一去的?已经玩过一次,再去的话,也没什么新鲜的啊。

「再来一次嘛,暑假结束我就上学了,我给你带礼物,陪你玩鬼屋好不好?」

我答应他周六去。

不得不说,流月游乐园真的生意火爆,基本很多项目都排满了。姜雪淮给我在冷饮店里留了位置,空调隔绝了外面的暑气,柠檬茶清香凉爽,Wi-Fi信号特别好,两个字,得劲。

太舒服的地方总会让人生出一些怠懒,我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

我以为是姜雪淮,但是不是。

「你好,可以拼个桌么……你是,李葵?」

我抬头看过去,有些意外。

是故人。

周安岁。

发生过那样的事,只过了一年多,她当然会记得我。

我没有拒绝她跟我拼座的要求。

她还是那么漂亮,褪去了三分的青涩,更加明艳动人,像盛放的香水百合,美得自信张扬,香得轰轰烈烈。

「李葵,我欠你一句对不起的。」

周安岁漂亮的眉尖微蹙,如果忽略她说的话,我想她说什么我都会偏向她的。

「去年的那场球赛,是我自私了。那个球,其实是我故意要去接的。我那阵子很焦虑,家里又逼得很紧,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考试的曲子,连梦里都在弹,我经常做梦梦到弹错音符,我,我需要休息一下。」

我对着她微笑,拉着她的手:

「没关系的岁岁,我早就不在意了呀。你压力太大了,做了错事也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了,你迟早要和沈嘉川结婚,我们早晚是一家人,跟我还客气什么呀,我早就原谅你啦。」

周安岁的眼里盈了一层水光,她刚想张口,我就把手抽了回来,一脸平静地盯着她。

「你希望我这么说对吧。」

「你怎么敢的呀。」

我恶劣地笑起来,像是在和她唠家常:

「第一,我和沈嘉川没有关系,就算你们真的结婚了,也落不到我们家的户口本上。」

「第二,你和沈嘉川挑起的舆论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我大度,我不屑理会你们,你们就不要在我眼前乱窜。」

「第三,临近高考谁的压力都大,高考面前人人平等,你要是走特长就得苦练,走文化课就要刷题,你有什么资格借无辜的人给自己找虚伪的借口。」

「你要是有时间谈恋爱,会没有时间把你的考试曲目练好吗?在这个世界上,我第一讨厌沈嘉川,第二讨厌你。」

周安岁想说话但是说不出什么。

「没关系,讨厌我就讨厌我呗,我本来也不喜欢你。我不是你的小姑子,你讨我喜欢没有用的。」

周安岁呆不下去,拎着包走了。

我和姜雪淮约好五点去鬼屋。

酷夏天黑的晚,天将将染上胭脂色的红。

我是最后一个进鬼屋的。

一进大门姜雪淮就牵住我了。

「你可以睁开眼睛的。」

他小声在我耳边说。

「别怕别怕,这些都是假的,我是真的,我牵着你呢。」

我看着眼前仿真的器官和肢体,再看看姜雪淮脸上那个时不时闪过红光的面具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就算我知道是假的,也没用啊。

「其实我们这个很别致的,有的关卡要通过智慧才能过关呢。鬼屋的空间很大,有很多独立的房间通往终点。一般我们是不干预游客的,除了……像你和你朋友这种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半个小时一直在原地踏步的游客。」

这好像,不是夸奖。

姜雪淮还在兴致勃勃地跟我讲述这个鬼屋的奇妙构思。

「我这次一定要带你好好体验一下鬼屋!就算是第三视角也好,绝对不能给你留下糟糕的体验!」

他带着我七拐八拐地到了一扇门前,郑重地推门而入。

「当当当当~这个是全3D投影模拟的场景,是我负责的电锯小丑做boss哦!我这里会有一些仿真捕兽夹来限制游客的行动,当然是假的了,不过你把它们当成是真的就好了。」

姜雪淮忽然不动了。

「完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

「我好像,被夹了。」

07

我对姜雪淮的入戏程度叹为观止。

上一秒还说是仿真的,下一秒就被自己场景的道具给夹了。

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信念感吧。

「我真没骗你…..真的被夹到了。应该…..是忘记把真的拿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是真货!那他的腿不是要废了!

我翻出手电筒蹲下往地面照,他的右脚踝处确实有一个咬的紧的铁夹子。

我真没想过有一天会体验荒野逃生的生活。

「就这一个真夹子是吗?」

姜雪淮有点痛苦地嗯了一声。

这周围能充当硬填充物的只有人造的颅骨和骨架。

我强忍着抵触搬过来几根骨头想塞夹。

捕兽夹嵌的严密,我尝试着掰开密齿但是它纹丝不动。

我插不进缝隙,去摸手机,发现兜里空空。

糟了,进来之前姜雪淮说要带我沉浸式体验,把手机都放在出口了。

「这个关卡你很熟吧?你指挥我出去,我打119和120接你。」

「无视障碍一直直走有一道密码门,要有我的指纹才能出去。」

没有办法了。

「上来,我背你。」

姜雪淮一愣,疯狂拒绝。

没有给他害羞的时间了,时间宝贵,分秒必争。

我把手电筒递给他,语气生硬。

「要是不想浪费时间,不想让我太累你就主动点,赶紧上来!」

姜雪淮心一横,伏在我身上。

擦。

真他妈沉。

高高瘦瘦的男生,再穿一身道具服。

我有一瞬间真的以为我要垮在这个房间里了。

「我很重吧……对,对不起啊。」

「没事,你给我照路,我们快点走出去。」

设计这个房间的人到底有多丧心病狂,把一群骷髅头排列成军团用黑洞洞的眼眶盯着经过的人。我忍着恶寒,捞起始作俑者的腿弯一步一步往前挪。

这小子穿的是钢板吗!?怎么那么硬那么重!

我几乎是背着他爬到指纹锁那里的。

我感觉我的后背要湿透了。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比鬼屋里的空调热乎多了。他每呼吸一次,我都感觉他重一分。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我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我们是第一组出来的,119、120我都打了。

万幸他的道具服够厚还有一层钢板,那枚捕兽夹也老旧了没咬那么深,比起粉碎性骨折他只是轻度骨裂,补一针破伤风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医生看了看我,让我也去打一针。

我在掰齿隙的时候太着急被划了一个口子,伤口不深,只是隐隐地蛰痛。

打完破伤风之后,姜雪淮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都是我不好。」

「还得是你运气好,穿的厚,夹子锈,还有一个我来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不如我以身相许吧!」

我真的没忍住。

二十一世纪的男性,这么自然大方地说出这种话,我叹为观止。

「别别别,我知道你想感谢我,但这事你先别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加强你的检查工作,并且跟你们园长反馈一下今天的情况。119和120来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了,这可能对游乐园造成恐慌,安全隐患一定要多排查。这要是闹大了,别说你能不能拿到工资,说不定还要赔钱进去……喂,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进去?」

「嗯嗯,我有在听的。这个游乐园是我妈开的,她已经知道了。我们已经贴出了道歉的公示并且暂停营业等待检查了。只不过我给你带的小熊饼干不能给你了,我没想到能发生这种变故就放在口袋里了,这一路过来已经全压碎了。」

他怎么总是分不清事情的主次。

饼干和他的安全比简直微不足道。但是他每次都是为了给我带东西,我也不忍心对他说什么重话。

而我对他那句「我妈是园长」后知后觉,好家伙,怪不得他那么自由那么自在,原来是傻白甜少爷在追逐鬼屋梦。

08

从那次之后,姜雪淮像一只黏人的小狗,每天跟我早安晚安分享日常。他恢复得很快,在快开学的前两天终于出了院。

在他抱着大大的纸袋敲响我家的门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因为开门的是我爸。

老头没戴眼镜,也以为是沈嘉川,拍了拍他: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知道提前告诉我们一声,都没做多少菜。」

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头,也压根没寻思我爸会认错人,高声道:

「嘉嘉啊,我这就给你做糖醋小排,你等着啊!」

姜雪淮笑眯眯地应声准备进门。

眼看他要穿沈嘉川的鞋,我赶紧抽了一双一次性拖鞋给他。

他靠着我坐在沙发上,把纸袋子递给我。

里面是,一件很厚的毛衣。

怎么说呢,色彩鲜艳,绒毛柔软,针脚平整,细腻光滑。

如果是纯色毛衣而不是鲜艳的红中间绣上一朵硕大的绿色毛线花就更完美了。

天呐,少爷不仅会做饭,还会织毛衣,我再一次叹为观止。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上次我家的车把你从医院送回来的,有记录。」

钞能力是真的好。

姐的信息要暴露完了。

「有什么忌口?」

「喜欢姜,不喜欢葱蒜。」

「那一会儿那道排骨你少吃一点了,我妈做排骨多葱蒜。」

「好。葵葵喜欢葱蒜吗?」

「还好,有人喜欢而已。」

「瓜子!出去买把葱买几头蒜来!」

我妈在厨房里喊。

「那就不放了呗,我今天不想吃。」

我走到厨房,拽着我妈的袖子:

「那是我朋友,不是沈嘉川。我朋友不爱吃葱蒜。」

我妈的锅铲一顿,旋即自然地翻炒:

「等一会儿再收拾你。」

这顿饭很香,但是吃的舒服的可能只有姜雪淮一个人。

我爸我妈一直盯着我。

我看着只吃炒土豆丝的姜雪淮,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吃吧,没有姜蒜。」

姜雪淮吃得欢快,对着我妈甜美微笑。

我敢肯定,这能让我妈对他的印象从负提升到零,因为我妈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瘦瘦的孩子吃她的饭吃得高兴。

吃完饭后,「盘问」开始。

「咳咳,瓜子,你不解释一下吗?」

我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我朋友,姜雪淮。」

我爸已经戴上了眼镜,比起我和沈嘉川的不相往来,他常常跟他视频,自然也看出了两人的不同。

「只是朋友吗?」

「好朋友!很快就是男朋友了!」

不得不说,姜雪淮这个发言成功地噎到我全家了。

「不是不是,他胡说的!」

「我没有胡说!我很喜欢葵葵,我真的很想和葵葵在一起!」

我妈看着姜雪淮坚定的脸抛出了经典问题:

「你和我家瓜子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喜欢我家瓜子什么?我家瓜子和你妈妈掉到水里你救谁?」

「这个暑假认识的,快两个月了吧。葵葵对我很好,脸也圆圆的,很可爱。救葵葵,我妈妈游泳很好的。」

我妈当即拒绝:

「你俩的事我不同意。你们才认识三个月,彼此的性格还不清楚。我怀疑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家瓜子,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顺眼的保姆的话,别找我家瓜子。可能你对我家瓜子只是一时新鲜,但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清楚,她一根筋认死理,你不能好好对她就别来招她。」

姜雪淮努力辩驳,被我爸妈无效驳回。

「小姜,我们做父母的,总要为孩子考虑。等你让我们真正看到你对我们瓜子的态度了,我们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你们还小,总有一天,会懂得我们的苦心的。」

姜雪淮从颓废小狗又变成了热血狗勾,他离开我家时一再保证总有一天会让得到我爸妈的认可的。

09

姜雪淮走了之后,对我的「盘问」还在继续。

「瓜子,其实你还喜欢嘉嘉吧?」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我妈,我以为我对沈嘉川的喜欢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在我妈那儿早就露馅了。

「你这孩子,你一天想什么我不清楚?你骗的了谁也骗不了我啊。」

我妈顿了顿,又继续:

「宝儿,我和你爸知道你高考那阵跟嘉嘉有不愉快,但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们反而越来越僵了。」

「你以前就喜欢嘉嘉,一天天就追着他,嘉嘉哥哥长嘉嘉哥哥短地叫,谁欺负他你第一个冲上去,被推倒在地上,膝盖都摔破皮了还骑在人家身上让他给嘉嘉道歉。老王家那小子现在见了你呀,估计都犯怵呢。」

「我和你爸送你和嘉嘉去学琴,你其实也想弹琴,但是当时你爸被人家骗了,咱们家手里没那么多钱,只能送一个孩子去。那年你发高烧,都烧糊涂了还在那哼哼着要琴我们才知道你那么喜欢。宝儿,你干爹干妈拿命托付给我和你爸的孩子,咱们得照顾好啊…..都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啊。」

「没事啊,反正都过去了。」

我以为我会很平静,但其实并没有。

我也不是那么伟大那么无私的人,如果我不愿意,确实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归根结底,我做那些事不是因为爸妈的嘱托,而是我源自真心的对沈嘉川的喜欢和偏向。

其实他们知道的不全面。

沈嘉川学了三年的琴,一直都是借用音乐教室的琴练习。而刚好我们的同班同学也去那里学琴,还不到一个月他家里人就给他买了琴。那个人就跟他说,「进步快基础扎实又怎么样,我爸妈给我买琴是因为爱我,你爸妈不给你买就是不爱你」。

我第一次见他那么悲伤,他就那么站在那儿,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只有眼泪一点一点从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

我想去和那个嘴欠的人打架,但是还是不放心沈嘉川一个人。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风里,我不管把手搓得多热都暖不了他。

我知道,他开不了口。所以我故意浇了凉水,想借感冒撒撒娇求爸爸妈妈买一架琴。只不过我当时浇过头了,差点烧成傻子,要不是沈嘉川发现,我可能就一辈子是个傻子了。

最终,家里有了一架琴,可是沈嘉川却不再弹琴了。爸爸妈妈说买了也好,以后留着给我做嫁妆。

现在想一想,我可能就是个傻子。妈妈以为跟我回忆过去就能把裂痕修补得完整如初,其实不然。已经碎裂的情感会随着回忆的涨潮破碎得更加彻底,我和沈嘉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再也不是一块牛肉干就能哄好的小女孩,他也不是需要我去保护的嘉嘉哥哥了。

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断裂,而我清楚地知道,隔着我和他的不是周安岁,而是沈嘉川自己。

「其实嘉嘉很在乎你的,你去报道那天让他去送你,他高兴的不得了。回来的时候他看着你的房门好久好久,还管我借相册看了一个晚上。」

「妈,你不用撮合我跟他了,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把他当陌生人。他有女朋友的,高中就在一起了,过几年说不定就带回家见你和我爸了呢。好了,你们呀也不用太操心我了。我都已经成年了,心里有数的。」

我妈对沈嘉川有女朋友这件事还蛮惊讶,对我还有些不放心:

「宝儿,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就直说了。今天那个小姜,那眉眼和嘉嘉简直一模一样。你跟他在一起真的是喜欢他吗?」

「妈。他沈嘉川是万人迷吗?我难道非他不可吗?我和姜雪淮只是朋友,而且姜雪淮就是姜雪淮,绝对不是沈嘉川的替身。真论起来,他可比沈嘉川对我好太多了。妈妈,你相信我吧,我有分寸的。」

我妈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用她的话就是,孩子大了管不住了,年轻人的情爱激烈点就激烈点吧。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波澜呢,生活本来就平淡。顺着水流走,总会有路有出口。

不该留的人留不下,不该走的人没法走。

10

姜雪淮安静了一个月,又一次敲开了我家的门。

少爷又织了八件毛衣。

六件给我的:橙底紫花、黄底蓝花、绿底红花、青底粉花、蓝底黄花、紫底橙花。

两件给我爸妈的:熊猫图案的黑白情侣款。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看着姜雪淮,又看了看彼此,得出一个结论:

先表扬一下孩子吧,辛辛苦苦织那么久,夸夸怎么了。

「哎呀,织的真好!小姜,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呢!」

我妈拿起那件白色的熊猫毛衣放在身前比划:

「一摸又软又厚实,用心了啊小姜!」

我们三个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不是姜雪淮亲手织的,因为「独特」到这个地步的品牌,只有他能做出来。

「谢谢阿姨。」

姜雪淮乖巧地坐在我旁边,捧着我妈刚递过来的苹果拿着水果刀就开始削。

果皮完整地从果肉上剥落,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甜,脆。

关于少爷居家技能满点这件事,我深感震惊。

我爸妈已经从不放心姜雪淮真心喜欢我转变成了怀疑我给姜雪淮下了迷药。

我看着姜雪淮清澈中带着愚蠢的眼睛,决定和他好好谈一谈。

他坐在我之前的学习桌上,低着头有点害羞。

我轻轻嗓子,直入正题:

「姜雪淮,我有事跟你说。」

姜雪淮立刻抬起头看我,眼睛亮晶晶。

「你之前说,你喜欢我……是吧。」

涉及到这个话题,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想好的话也有点卡壳。

「不止以前的!我现在,包括未来也都会一直喜欢你的!」

姜雪淮红着脸补充。

「咳咳,我,我知道。所以,我要先跟你说明白一些关于我的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记得,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在那边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我拉着你往外走,你就乖乖地跟着我,不过你一开始好像把我认错了还问我为什么不陪什么碎。」

「是的,我那天把你认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曾经……喜欢过他,现在有点烦他。」

我留心着姜雪淮的反应,他看着我,很真诚地问:

「我和他有多像呢?」

「其实仔细看的话,区别还是挺大的。不过你们的眉眼确实很相似,其他的地方就不是很像了。」

姜雪淮的脸上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那很好啊,我和他长得像,你能喜欢他的脸就能喜欢我的。」

我有点头痛,他的脑回路我真的不懂。

「不是这样的。如果我是因为你们长得像去喜欢你,那就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你的感情的伤害。我怎么可以让你捧着真心来爱我,我却不能回报给你同样的爱呢?」

「可是,你已经不会把我认错了啊。而且我觉得,和你的那位朋友比起来,你明明更喜欢我才对。」

我想辩驳却无从说起。

我竟然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我确实喜欢沈嘉川的那一款长相,看上去斯斯文文,清冷得像挂了一冬雪的松。姜雪淮的气质和沈嘉川完全不一样,如果说沈嘉川是镀了一层霜的月亮,那姜雪淮就是披着千万盏灯火的太阳。

我跟姜雪淮的相处虽短,但可比跟沈嘉川相处得舒服多了。沈嘉川永远冷着那张脸,不像姜雪淮那么爱笑。从各个方面来说,姜雪淮都比他好太多太多了,怎么会成为他的替身。

「所以葵葵,你考虑考虑我吧,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我做不到对着那双真诚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

我和姜雪淮在一起了。

我知道他家里有钱,也有担心过他家里人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不过在他带我去他家之后,我在他爸爸妈妈眼里看到了激动和欣喜。

我进门的那一刻,是震惊的。

他的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都穿着他织的彩色毛衣对着我慈爱地微笑。

「小葵是吗?我们家三三总是跟我们说起你呢,上次游乐园里也多亏有你啊。我们三三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看人不会错的,我很看好你们哦!」

这是姜雪淮的妈妈,郑笳女士。

「小葵啊,加个微信,我拉你进群。」

这是姜雪淮的爸爸,姜为国先生。

「弟妹好。」/「弟妹好。」

这是姜雪淮的两个哥哥,姜雪升和姜雪野。

比起姜雪淮来我家的自然,我僵硬极了。

他看出来我有点不自在,拉紧了我的手。暖意一点点蔓延到我身上,有他在,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爸、妈、大哥二哥,我今天非常非常正式地跟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李葵。」

我有些脸热,依次向他们问好。

我以为我爸妈对姜雪淮的鼓励模式就已经很刻意了,没想到姜家人的行为更加夸张。

我好像胸前多了一朵小红花,额头也多了一个小红点。这种感觉,就像我幼儿园汇演家长在台下鼓掌。

「好啦好啦,给我们留一点二人时间嘛。」

这一次,姜雪淮带着我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里,有一架白色的施坦威钢琴。

我有点移不开目光。

「你也会弹琴吗?」

我摇了摇头。

我跟着沈嘉川学钢琴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当时我只是学着认五线谱,还没有摸过琴键。家里有琴之后,我也没碰过了。

「那,我弹给你听好了。」

姜雪淮坐在琴凳上,指尖纷飞。

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阳光流转在粼粼的水面,袅袅的雾气弥散在林间,婀娜的少女在水边休憩,灿金的长发微卷,柔顺地垂落在胸前。

浪漫优雅,反正就是好听。

「喜欢吗?」

我点点头。

姜雪淮走到我身前,弯下腰看我。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阿狄丽娜。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觉得孤独。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忽然觉得,没有你我那么难过。」

我看到他眼睛里倒映出的,满满的我。

「小葵花,」

姜雪淮的声音有些哑。

「我可以,亲亲你吗?」

我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他的吻很轻,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落在湖心,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唇很烫,我有点喘不过气。

分开时,我和他的脸一个比一个红。

和他在一起,真的很高兴。

11

我和姜雪淮在一起腻歪的时间很短,因为很快就开学了。再见面的时候是放国庆长假,因为我就在本市上学,比他早回来一天。他刚回d城就奔着我家来,还不忘给我爸妈带礼物。老两口自被他拿捏,喜笑颜开地接过,还不忘夸他有心。

他来得很是时候,刚进门不一会儿天上就密密地团了很厚很厚的黑云,不到五分钟就下起了雨,路上很快就积起了一层水。

d城一到秋天空气就又干又冷,我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嗓子疼,家里常备着川贝枇杷雪梨膏,我刚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再一看日期,已经过期三个月了。

姜雪淮知道之后进厨房给我炖冰糖雪梨。

冰糖的甜味和雪梨的清香从厨房往外溢,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重播的《致敬经典:天才周杰伦金曲》。

有些困。

都怪他织的毛衣太暖和,煮的梨汤太香甜。

迷糊之中,我听到姜雪淮叫我。

「熬好了,可以吃啦。」

我懒得睁眼睛,象征性地挪了挪。他把碗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搂我。

他的怀里热乎乎的,我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窝着,时不时张嘴吃他喂过来的梨肉。

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可我们都在家里,没有人出去啊。

我习惯性地望过去,睡意顺着门边飘过来的凉气消散了大半。

门口站着的,是沈嘉川。

他没带伞,已经被淋透了。

他有点怔愣地看着我和姜雪淮,迟疑地眨了一下眼。

「把门关上,冷。」

我很不满。

他怎么跟傻了似的,进来了都不知道关门。

「小葵,他是谁?」

沈嘉川僵硬地关上门,水顺着他的头发衣服往下落,他还是站着不动看向我,非要我说一个结果。

「还不够明显吗?我是她男朋友。」

姜雪淮有点不高兴。

他知道门口这个奇怪的男人是谁了。

小葵花以前喜欢过的青梅竹马。

沈嘉川听到之后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用和他现在狼狈模样格外不搭的温柔声音跟我说:

「小葵,别这样。」

我差点被他整笑了。

别这样,我哪样了?

没等我说话,姜雪淮先开口了。

他的目光在沈嘉川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在看到他们相似的眉眼后地笑了笑:

「哥哥对我不满意?」

沈嘉川拧眉,直直地看我。

我附和地点点头。

「他真是我男朋友。」

说话的间隙,我爸妈从房间里出来了。

我很清晰地感觉到,沈嘉川的心态崩了。

我们四个穿着颜色样式一看就是一套的衣服,氛围亲昵,满目温暖。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狼狈不堪,潮湿冰冷。

像是回到了,他被人家说没有人爱他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我不在他身边。

我妈招呼着沈嘉川换衣服,他像一只提线木偶生硬地按照我妈的指令活动发潮泛霉的关节。

我的冰糖雪梨都吹凉了。

我愤愤地舀起梨肉吃掉,把甜汤喝干净。

姜雪淮拉拉我的衣角:

「小葵花,你哥好像不喜欢我。」

「笨蛋。跟你谈恋爱的是我,又不是他。」

姜雪淮信服地点点头。

直到晚饭的时候,沈嘉川才从房间出来。

晚饭挺丰盛。糖醋小排、青笋虾仁、白灼菜心、松鼠桂鱼、山鸡菌菇汤。

我妈给沈嘉川盛了一碗鸡汤驱寒,我爸给姜雪淮夹了一块排骨。

沈嘉川习惯性地夹了一块小排,刚吃一口就皱了眉头。

他不吃葱蒜,而姜雪淮喜欢。我妈最近做的口味大多都是合姜雪淮的胃的。

他扒了几口饭,强咽了下去。

我嚼着青笋,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窝火。

「小姜啊,今天的雨下得有点大,你们家司机什么时候来接你?」

「阿姨,我家司机今天有事,已经下班了。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别打车了,雨天车不好走。留下来吧,家里有客房,等明天雨停了再回去。」

姜雪淮答应了,看上去很快乐。他跟着我爸妈去找了新的被褥到客房布置,沈嘉川低着头坐着看不清神色。

「小葵,我们谈谈,好吗?」

「有,有事?」

「嗯。」

「…..有话快说。」

「进屋说吧。」

12

我跟着沈嘉川进了他的房间。

其实小时候,我总是抱着被子吵着要跟沈嘉川一起睡,他那个时候瘦瘦小小的一只,我搂着他就像搂了一个大号娃娃,非常有成就感。

不过沈嘉川十次有八次都是拒绝我的,那两次是实在拗不过我。

我一共也就搂过他两次。

我对他房间的装潢相当陌生,他的领地意识很强,我不想触他霉头。

钢琴摆在他的房间里,空间便有些狭窄了。

他坐在椅子上,我看了一圈,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你坐在床上就好。」

「不用了,」

我严辞拒绝。

「你的床还是留给周安岁坐吧。」

沈嘉川不说话了。

呵,我就知道。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沈嘉川明显对姜雪淮有着抵触情绪,他直接就劝我和姜雪淮分手:

「小葵,你还小,不能那么草率地谈恋爱。你只是喜欢他的外表,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不是草率的决定。还有,要是你带着周安岁回来,我是不会把你们搅黄的。你还有别的事吗?」

「小葵!」

沈嘉川叫住我,声音嘶哑。

「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

啧。

多可笑的问题。

「你不知道吗?好,那我告诉你,有。从你来我家,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以前是我不懂事,把对你的感情当成是爱情,不过现在我很清楚地告诉你,我只把你当哥哥。我之前确实因为一些事讨厌你,不过现在想想,也不至于。」

我转身离开他的房间。

13

沈嘉川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他一直就在b市,很少回来,只是年节的时候会发一些祝福的消息。

毕业的那一天,我们寝室一起去了流月游乐园。

过山车、跳楼机我们都坐了个遍。

时间不等人,我们终将面对离别面对现实的考验。

以后可能就真的天南海北,不再相见了。

我们四个毫无形象地瘫在休息的长凳上,仰头看着天。

星光仿佛就在我们指尖,但其实离得很远。

江月衣买了带一点度数的酒精饮料,我们四个一人一瓶,絮絮叨叨,从初见聊到分别。

八点了。

我原本很抵触烟花的,可是此时此刻,却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它真的好美,好珍贵。

「阿葵!你看!是,是向日葵!」

江月衣激动地摇晃着我,我抬眼看过去,也不由得震惊。

黧蓝的天幕上正一朵一朵绽放着向日葵形状的金色烟花。

好好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烟花呢,上次看的就是普通的烟花,看来这个游乐园还是有点进步的嘛!」

江月衣摇头晃脑地点评。

我忽然有一种奇妙的,能让我落泪的猜想。

身后有谁拍了拍我,我回头一看,是姜雪淮鬼屋的战略搭档—血淋淋的医生小哥。

「哈喽老妹,小淮在摩天轮下面等你哦!」

他说着,递给我一只发着光的气球,顺带给我指了路线。

我每走到一处,都会有一个游乐园里扮npc的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只发光气球或者向日葵花束,并且告诉我下一个要去的地点。

等我走到摩天轮下时,怀里捧着满满的向日葵,腕上也系了一簇发光气球。

摩天轮下,站着我的小熊先生。

他带着那个憨憨的头套背对着我,看着摩天轮发呆。

我仰望月亮,月亮皎洁如斯。

小熊啊小熊,是否也有心事。

是不是打碎了心爱的蜂蜜罐子,才孤单地望着摩天轮数这小小的一圈圆缺了几次。

「姜雪淮!」

我喊他。

都怪今晚的风有点大,我的声音传过去才多了几分哽咽。

小熊回过头,傻乎乎地朝我跑过来抱我。

我摘下他的头套,看着他憋的有些红的脸有些心疼。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直接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礼盒。

礼盒里面是一颗戒指。

夏天的晚上不热,姜雪淮的脸却比戴头套时还要红。他跪了能有半分钟,眼睛盯着地面,只磕磕巴巴地挤出了八个字:

「葵葵,嫁给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坏心思地不想说话。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

「我本来写了稿子的,已经倒背如流了,但是刚才一看到你就全忘了。葵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

姜雪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激动地站起来给我戴戒指。

我看着中指上的戒指,心中忽然漾出一丝奇妙的感觉。

姜雪淮牵着我坐上摩天轮。

听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但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姜雪淮有些紧张地握着我的手,我们都无暇顾及玻璃窗外陆离的景色,只是在所在的轮厢达到最高点时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那一瞬间,好像有无数的金色向日葵烟花在我的脑海中绽开。我什么都不能思考,只知道我很喜欢我眼前的这个人,我愿意跟他一起走过人生所有的路,无论是怎样的光景,我都不会松开他的手。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be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to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我们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繁杂的步骤,最传统的牧师引导也被姜雪淮揽了过去。他一边说着誓词一边将戒指缓缓推进我的无名指。

我们在高朋满座中拥吻,接受着最诚挚的祝福,交换着最珍贵的爱意。

宴会结束之后,我爸妈给我一个水晶球,说是沈嘉川给我的新婚礼物,他很忙,没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

水晶球很漂亮,里面是一株向日葵。

我推脱说没有地方放,让我爸妈拿回家。

我后来收到了周安岁的结婚请柬,新郎落款不是沈嘉川,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周安岁说,沈嘉川早就跟她分手了,她联系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每一个新娘都是最漂亮的,她穿着鱼尾婚纱,拖曳一地流光,像是人鱼公主。我看着她舒展的眉目和灿烂的笑容,也为她的幸福而高兴。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我和姜雪淮的女儿姜秩秩已经八岁了,小丫头像我,嘴刁且贪吃,整天念叨着姥姥做的糖醋小排。我正在教她背乘法表,我妈忽然把我叫到一边,递给我一张纸。

14

是十年前的报告单,患者沈嘉川,胃癌晚期。

我还在状况外。

这是,什么意思?

沈嘉川为什么会和胃癌挨在一起?

「他,死了?」

我妈叹了一口气,苍老了许多:

「嗯。嘉嘉走的时候,才二十五岁。他没有别的亲人,是我和你爸去见的。他说,想和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

「哦。」

我面色平静,继续回去教姜秩秩背乘法表。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七,三七……」

姜秩秩卡壳了。

「三七二十一。」

我提醒她,她又磕磕绊绊地背,超过五就不会了。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好啦,去玩一会儿吧,别乱动东西。」

我看她一副对数学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舍得多让她遭罪。

客厅传来一声很清脆的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我怕姜秩秩被划伤,赶紧去看她。

小丫头手足无措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和破碎的向日葵,看见我之后瘪着嘴哭。

没受伤就好。

我把碎的玻璃渣扫干净。

「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秩秩不该把水晶球打碎的。」

「没事儿,一个水晶球而已。水晶球碎了事小,秩秩没受伤就好。」

「我不信呐,妈妈眼睛好红好红!这个水晶球是不是对妈妈很重要?秩秩是不是让妈妈伤心了?」

我搂着姜秩秩,低声安抚:

「真的没关系的,只是妈妈有一个朋友不见了有点着急眼睛才红红的,不关秩秩的事。」

「什么朋友?」

我忽然哽住,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嘉嘉哥哥。」

姜秩秩学我:

「嘉嘉哥哥!」

我的情绪突然失控。

回忆像是泻了闸的洪,轰地一声就把我拍倒了。

他才二十五岁。

他才二十五岁啊。

怎么,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我真的没有想到第一个以生死告别的人,会是他。

姜秩秩还在一口一个「嘉嘉哥哥」地叫,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

我的眼前恍惚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画面。

季阿姨穿着漂亮的红裙子,看着我笑:

「小葵都长这么大啦。把嘉嘉给你家照顾好不好?」

沈嘉川抿着唇,拉着季阿姨的衣角,有些瑟缩地躲在她身后。

八岁的,胖乎乎的我。

八岁的,瘦成杆的他。

我当时说的什么?

「欢迎来我家呀,嘉嘉哥哥。葵葵很厉害,会保护你的哦!」

其实他的病早有端倪,他的胃一直不好,吃饭不规律饭量还小,如果我能发现得早一点,如果我多关心他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食言了,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再讨厌他,也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年,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哥哥。而且年少时的愤慨,早就被时间消磨了。

就,这么突然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回家之后,我把这件事跟姜雪淮说了。

他的震惊不亚于我。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紧紧地搂着我:

「葵葵,你不必自责,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既然生死有命,就更应该珍惜当下。我想,沈先生也不是想用他的离开换取你的痛苦的。」

第二天,我和姜雪淮一起去给沈嘉川和他的爸爸妈妈扫墓。

照片上的沈叔叔笑得傻乎乎的,季阿姨还是优雅大方的模样,沈嘉川的照片用的是证件照。

命运真是残忍。

这个家庭父亲死于车祸,母亲精神崩溃,孩子得了胃癌。

他们曾拥有短暂如昙花一现的幸福,转眼就被无尽的痛苦淹没。

我和姜雪淮在碑前放了一束天堂鸟。

希望下辈子,他们一家能长寿自由、团圆相守。

15

沈嘉川颓然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很破旧的全是裂纹的水晶球。那是李葵小学参加作文比赛得奖的奖品,她走路一直都风风火火的,那天抱着它摔在地上,水晶球碎了,膝盖也破皮了。

那天她哭了很久,他答应帮她帮水晶球复原她的眼泪才不接着流。不过水晶球碎的很彻底,他尝试了好几个晚上才勉强补好,但是裂纹不可能消失,他再努力,也不能如初了。不过李葵好像忘了这件事,所以这颗水晶球就一直放在他那里。后来他才知道,萍姨给她买了一个更好的,她就把坏掉的那个忘记了。只有他偏执地记得。

沈嘉川扶额,有些头痛。

他淋雨淋得有些久,又吹了冷风,面上已经有了些热。

她当时,是什么感受呢?是不是,也像他这么难受?

其实沈嘉川一直都知道李葵喜欢他。李葵明明是个小霸王,在他面前却乖得像只小绵羊。她又笨又爱心软,最好哄,只要他把萍姨给他的零食分给她,她就能高兴一整天。分给她就分给她,反正他也不喜欢那种东西,几乎零成本地笼住一个傻瓜,何乐而不为呢?他知道要想在这个家里长久地住下去,就一定要让李葵喜欢他。

只不过,李葵是个笨蛋,她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了他。她看出来他对钢琴感兴趣,就找了借口把机会给了他。郑泽嘲笑他没有家人买琴没人爱的时候,李葵傻乎乎地抱着他笨拙地安慰他很久。她的手好像一直都是暖的,无论什么时候,好像他需要,她都在他身后。他其实是知道李葵苦肉计的计划的,她的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甚至不用去猜。但是他没有选择制止,而是等着她一点一点发烧。他知道自己很恶劣,但是他要赌,李叔和萍姨就算再爱护他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外人买钢琴。所以他等,等到李葵烧到足够严重的时候再去喊他们。

他成功了,李叔买了琴回来。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再晚一点,再晚一点李葵就会烧成傻子了。那段时间他看着李葵的圆脸一点一点瘦削下去,心里一阵后怕。李葵醒的时候一直在找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她说,嘉嘉哥哥,你笑一笑嘛。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碰那架琴,他不配啊。

那天以后,他渐渐开始疏远李葵。一开始,李葵还傻乎乎地跟着他,后来,他身后再也没有了小尾巴。

沈嘉川很喜欢高中,他和李葵选了不同方向的学科,交集自然就变得少了,心里也不会那么煎熬。

而周安岁,是他人生中的一页转折。

周安岁是一团艳烈到极致的火,她像一只蝴蝶翩跹着经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确实跟着她忽起忽落。

她漂亮、开朗、幽默,弹得一手好钢琴。

看她在台上表演的时候,他常常想,如果当初学琴的是李葵,是不是也能弹得这样好。

周安岁的成绩很差,总是来找他问问题。她不是很聪明,一道题要讲很多遍才懂。他一讲她就跑神,李葵就不会,他以前给李葵讲题都是一点就通。

周安岁走神被他发现之后,总是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专注地看他。他没了脾气,和她的关系也无形中靠近。

十六岁生日那天,周安岁跑着来找他给他送礼物,是一支橘子香水。

浅淡的香气氤氲在微冷而干燥的空气中,暧昧又禁忌。

烟花璀璨,映在她漂亮的脸上,颤得少年一片心动。

他们在烟花下拥抱,亲吻,青涩又虔诚。

他沉浸在甜蜜的爱恋中,看见李葵有些僵硬的脸色也没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那场烟花是她放给他的。

沈嘉川始终认为横亘在他和李葵之间的是高三的那场排球赛。他当时并不知道周安岁是故意去接球的,班里人的说法确实不妥当,但是他没有打算因为李葵站在全班人的对立面上。他想让李葵就此止住,却不成想让她的名字成为同学攻击她的工具。李葵最讨厌别人恶意开她名字的玩笑,这一次却是他亲手递的刀。

李葵站在那里红着眼睛瞪着他,嘴唇都气得发抖。她冲着他发球,恶狠狠地,说,沈嘉川,你真行。

他那一刻觉得,就算是那颗球真的砸在他身上也不会比李葵带着泪的眼睛更让他疼痛了。

他知道李葵不想见他,于是就申请住校,一直到高考结束。他期待时间能抚平一切。在看到姜雪淮的那一刻,他嫉妒又庆幸。他嫉妒姜雪淮这么短的时间就和李叔萍姨他们亲密地如同一家人,甚至连口味都偏向那个后来者。他庆幸姜雪淮长得像他,自信甚至自负地认为李葵只是喜欢姜雪淮长得和他相似的脸。

他摆出了一副兄长的架势对她进行教育,试图让她分手,但是事与愿违。李葵清楚地告诉他她和姜雪淮真心相爱,也原谅了他。

可是,他知道,曾经满心是他,用一点零食就能哄好的小葵不见了。

那天之后,他就回到了b市,周安岁曾经找过他很多次,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了。后来,她疲惫地提出了分手。隔着电话,他愣了几秒,回忆了这段掺杂着甜蜜和酸涩的感情,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嗯。

他完全地投身到学业中去,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熬了六年,才堪堪熬出一点点有意思的眉目。

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白纸黑字的病例报告写着他所剩无几的寿命。

他才二十五岁。

竟然就要死了。

萍姨说,小葵要结婚了。

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礼物好。

他想了很久,定制了一个水晶球。

里面是一株向日葵。

化疗很痛苦,他大口大口地呕血,明明什么都没吃还控制不住反胃,形容枯槁、形销骨立。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脑海里闪过爸爸宽厚的肩膀和妈妈飞扬的裙摆、李叔温暖的双手和萍姨温柔的笑容,还有,小小的李葵脆生生叫的一声「嘉嘉哥哥」。

(已完结)

作者:小西梨蒸

出处:知乎

转载已经获得作者授权

那一刻我流泪了作文600字,那一刻我流泪了作文600字初中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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